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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迅(1881-1936),原名周树人,字豫才。浙江绍兴人。中国现代有名文学家、思想家。著有《呐喊》《彷徨》《故事新编》《野草》《朝花夕拾》等。
《故事新编(插图本)》收录鲁迅先生以远古神话和历史传说为题材、写于1922~1935年间的短篇小说八篇。1936年1月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初版,列为巴金所编的《文学丛刊》之一。《故事新编》在取材和写法上都不同于《呐喊》和《彷徨》。鲁迅先生自己认为,这是一部 神话,传说及史实的演义 的总集。
这一本很小的集子,从开手写起到编成,经过的日子却可以算得很长久了:足足有十三年。
第一篇《补天》——原先题作《不周山》——还是一九二二年的冬天写成的。那时的意见,是想从古代和现代都采取题材,来做短篇小说,《不周山》便是取了 女娲炼石补天 的神话,动手试作的第一篇。首先,是很认真的,虽然也不过取了茀罗特说,来解释创造——人和文学的——的缘起。不记得怎么一来,中途停了笔,去看日报了,不幸正看见了谁——现在忘记了名字——的对于汪静之君的《蕙的风》的批评,他说要含泪哀求,请青年不要再写这样的文字。这可怜的阴险使我感到滑稽,当再写小说时,就无论如何,止不住有一个古衣冠的小丈夫,在女娲的两腿之间出现了。这就是从认真陷入了油滑的开端。油滑是创作的大敌,我对于自己很不满。
我决计不再写这样的小说,当编印《呐喊》时,便将它附在卷末,算是一个开始,也就是一个收场。
这时我们的批评家成仿吾先生正在创造社门口的 灵魂的冒险 的旗子底下抡板斧。他以 庸俗 的罪名,几斧砍杀了《呐喊》,只推《不周山》为佳作,——自然也仍有不好的地方。坦白的说罢,这就是使我不但不能心服,而且还轻视了这位勇士的原因。我是不薄 庸俗 ,也自甘 庸俗 的;对于历史小说,则以为博考文献,言必有据者,纵使有人讥为 教授小说 ,其实是很难组织之作,至于只取一点因由,随意点染,铺成一篇,倒无需怎样的手腕;况且 如鱼饮水,冷暖自知 ,用庸俗的话来说,就是 自家有病自家知 罢:《不周山》的后半是很草率的,决不能称为佳作。倘使读者相信了这冒险家的话,一定自误,而我也成了误人,于是当《呐喊》印行第二版时,即将这一篇删除;向这位 魂灵 回敬了当头一棒——我的集子里,只剩着 庸俗 在跋扈了。
直到一九二六年的秋天,一个人住在厦门的石屋。里,对着大海,翻着古书,四近无生人气,心里空空洞洞。而北京的未名社,却不绝的来信,催促杂志的文章。这时我不愿意想到目前;于是回忆在心里出土了,写了十篇《朝华夕拾》;并且仍旧拾取古代的传说之类,预备足成八则《故事新编》。但刚写了《奔月》和《铸剑》——发表的那时题为《眉间尺》,——我便奔向广州,这事就又完全搁起了。后来虽然偶尔得到一点题材,作一段速写,却一向不加整理。
现在才总算编成了一本书。其中也还是速写居多,不足称为 文学概论 之所谓小说。叙事有时也有一点旧书上的根据,有时却不过信口开河。而且因为自己的对于古人,不及对于今人的诚敬,所以仍不免时有油滑之处。过了十三年,依然并无长进,看起来真也是 无非《不周山》之流 ;不过并没有将古人写得更死,却也许暂时还有存在的余地的罢。
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,鲁迅。
轰!!!
在这天崩地塌价的声音中,女娲猛然醒来,同时也就向东南方直溜下去了。伊伸了脚想踏住,然而什么也踹不到,连忙一舒臂揪住了山峰,这才没有再向下滑的形势。
但伊又觉得水和沙石都从背后向伊头上和身边滚泼过去了,略一回头,便灌了一口和两耳朵的水,伊赶紧低了头,又只见地面不住的动摇。幸而这动摇也似乎平静下去了,伊向后一移,坐稳了身子,这才挪出手来拭去额角上和眼睛边的水,细看是怎样的情形。
情形很不清楚,遍地是瀑布般的流水;大概是海里罢,有几处更站起很尖的波浪来。伊只得呆呆的等着。
可是终于大平静了,大波不过高如从前的山,像是陆地的处所便露出棱棱的石骨。伊正向海上看,只见几座山奔流过来,一面又在波浪堆里打旋子。伊恐怕那些山碰了自己的脚,便伸手将他们撮住,望那山坳里,还伏着许多未曾见过的东西。
伊将手一缩,拉近山来仔细的看,只见那些东西旁边的地上吐得很狼藉,似乎是金玉的粉末,又夹杂些嚼碎的松柏叶和鱼肉。他们也慢慢的陆续抬起头来了,女娲圆睁了眼睛,好容易才省悟到这便是自己先前所做的小东西,只是怪模怪样的已经都用什么包了身子,有几个还在脸的下半截长着雪白的毛毛了,虽然被海水粘得像一片尖尖的白杨叶。
阿,阿! 伊诧异而且害怕的叫,皮肤上都起粟,就像触着一支毛刺虫。
上真救命…… 一个脸的下半截长着白毛的昂了头,一面呕吐,一面断断续续的说, 救命……臣等……是学仙的。谁料坏劫到来,天地分崩了。……现在幸而……遇到上真,……请救蚁命,……并赐仙……仙药…… 他于是将头一起一落的做出异样的举动。
伊都茫然,只得又说, 什么?
他们中的许多也都开口了,一样的是一面呕吐,一面 上真上真 的只是嚷,接着又都做出异样的举动。伊被他们闹得心烦,颇后悔这一拉,竞至于惹了莫名其妙的祸。伊无法可想的向四处看,便看见有一队巨鳌正在海面上游玩,伊不由的喜出望外了,立刻将那些山都搁在他们的脊梁上,嘱咐道, 给我驼到平稳点的地方去罢! 巨鳌们似乎点一点头,成群结队的驼远了。可是先前拉得过于猛,以致从山上摔下一个脸有白毛的来,此时赶不上,又不会凫水,便伏在海边自己打嘴巴。这倒使女娲觉得可怜了,然而也不管,因为伊实在也没有工夫来管这些事。
伊嘘一口气,心地较为轻松了,再转过眼光来看自己的身边,流水已经退得不少,处处也露出广阔的土石,石缝里又嵌着许多东西,有的是直挺挺的了,有的却还在动。伊瞥见有一个正在白着眼睛呆看伊;那是遍身多用铁片包起来的,脸上的神情似乎很失望而且害怕。
那是怎么一回事呢? 伊顺便的问。
呜呼,天降丧那一个便凄凉可怜的说, 颛顼不道,抗我后,我后躬行天讨,战于郊,天不祜德,我师反走,……
什么? 伊向来没有听过这类话,非常诧异了。
我师反走,我后爰以厥首触不周之山,折天柱,绝地维,我后亦殂落。呜呼,是实惟……
够了够了,我不懂你的意思。 伊转过脸去了,却又看见一个高兴而且骄傲的脸,也多用铁片包了全身的。
那是怎么一回事呢? 伊到此时才知道这些小东西竟会变这么花样不同的脸,所以也想问出别样的可懂的答话来。
人心不古,康回实有豕心,觑天位,我后躬行天讨,战于郊,天实祜德,我师攻战无敌,殛康回于不周之山。
什么? 伊大约仍然没有懂。
人心不古,……
够了够了,又是这一套! 伊气得从两颊立刻红到耳根,火速背转头,另外去寻觅,好容易才看见一个不包铁片的东西,身子精光,带着伤痕还在流血,只是腰间却也围着一块破布片。他正从别一个直挺挺的东西的腰间解下那破布来,慌忙系上自己的腰,但神色倒也很平淡。
伊料想他和包铁片的那些是别一种,应该可以探出一些头绪了,便问道:
那是怎么一回事呢?
那是怎么一回事呵。 他略一抬头,说。
那刚才闹出来的是?…… P5-7